时间：2023-01-27 10:56:56
小时候学过楷书，临文天祥《正气歌》。 临头，诗背了下来：
天地有正气，
杂乱地赋形流形。
下面是河岳，
上面是日之星。
人言浩浩荡荡，
沛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
包括吐明庭。
穷的时候来看看，
一一滴丹青……
字是清代书法家黄自元写的，他出身名门望族，家有良田万顷，更藏四壁图书，从小向祖父德瀛习字，常挽臂写作，练练本领。 他的楷书《正气歌》，结构严谨，笔势开阔，就像一个人练武，两腿站稳，身形矫健，极力运筹帷幄。 该楷书于民国初年由长沙墨香簃书画店雕版印刷，成为洛阳一时纸贵、深受人们欢迎的书法学习典范。 我亲临《正气歌》，体验着埋伏在笔画之间的巅峰落石、千里之阵云……
就像有些人说的，黄自元楷书《正气歌》板滞，就像广播体操，但用平淡端正的笔法来解释《正气歌》，我觉得还是比较合适的，没有必要苛刻。 九宫格里的每一笔一画都在训练我们的凝练和专注。 一条一条的收纳拖曳也隐藏着破浪闪电的力量感。 这些符合《正气歌》的气质。 我记得自己在投稿的时候，端正地坐着，调整呼吸，然后用垂直的钢笔，在纸上做了纵横压制的运动。 似乎把身体里的“气”注入了笔尖，又似乎从《正气歌》中吸取了生命的活力。
《正气歌》是南宋末年文天祥右丞相被元军俘虏后，在元大都的监狱里写的。 他自序说：“余囚北庭，坐土室。 教室八尺宽，有四个深。 一扇又低又小，白缝又短又窄，又脏又暗。”这间阴暗的地下室含有水气、土气、日气、明火、米气、人气、污秽七种气体。 每次下暴雨，囚室都变成沼泽，不知有多少老鼠死在这里，多少长蛇死在这里，但他还活着。 在这七气之中，文天祥心中所蕴藏的，只有正气，就是孟子所说的“浩然之气”。 在这些野兽中，人之所以是人，不就是因为心中还有一丝正气吗？ 这足以一下子防止其他乱七八糟的空气。 于是，在昏暗的光线下，他都用这口气，写下了他的《地下室手记》。 那是我们今天熟悉的《正气歌》。
文天祥在南宋王朝第五位皇帝宋理宗时期进入朝廷。 崇尚“理学”的理宗(南宋马麟画《夕阳秋色图》中可见的理宗题字)，在位达40年，前宰相史弥远掌握朝廷，后宦官董宋臣等专权执政，将临安名妓唐安安引入宫中，供皇帝淫乐。 有个官员终于受不了了。 “这毁了陛下30年的自修之操！ ”
开庆元年(公元1259年)，文天祥疏远皇帝，要求开除董宋臣。 “只要不斩董宋臣，向宗庙神灵谢罪，化解内外怨愤，查明陛下悔罪之果，中书之政必扒而不可及，智者车有忌而不可及。 ”四年后，宋理宗又把被赶出京城的董宋臣叫回来，交给大任。 对此，文天祥怒不可遏，上书皇帝，怒斥董宋臣“心性残忍”“意气风发”，表示决不收官董宋臣和朝鲜。
宋理宗没有孩子，死后由侄子赵祁继位，为宋度宗。
南宋王朝政治生态已经腐朽，奸臣权相层出不穷，犹如长江后浪推前浪。 董臣死了，贾似道“出道”。 二十五岁的宋度宗，什么事都靠贾似道。 贾似道以退为进，请假回了故乡绍兴。 这一招震撼宋度宗，先后八次派人回绍兴贾似道，贾似道从此权倾朝野。 嘉似道每次行廷臣礼，度宗都回拜，不敢直呼其名。 苏洵说：“古者见天子，天子起立离座。”宋度宗粉身碎骨。 贾似道命部下弹劾文天祥，文天祥被撤职，回到家乡庐陵。
《故宫的书法风流》，祝勇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21年6月版。
文天祥流于《上宏斋帖》的希望，
在现实中消耗殆尽
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文天祥的行书真迹《上宏斋帖》、纸本，长39.2厘米，宽149.9厘米，是庆祝文天祥在家乡做老百姓时，自己的同乡前辈晋升为刑部尚书，在枢密院签字的信。 “宏斋”正是包恢之号。 全帖共五十三行，七百四十七字，书法清秀，才华横溢，乍称“状元书法”，或“文人书法”。 宋儒飘飘的风骨跃然纸上，甚至能感受到笔尖快速移动时书页的轻微晃动，就像写字成为哭笑不得、痛痒般的本能，成为月经的一部分，不必权宜之计。 其精致、流畅，与黄自元楷书《正气歌》纪念碑般的庄重沉稳完全不同。
《上宏斋帖》 (局部)，文天祥，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故宫的书法风流》插图。
文字中的文天祥，有时又生气又生气，谴责对他的一切谴责。 例如，根据弹劾奏书，他为祖母服丧时不穿重孝，就是违反礼法，不遵守孝道。 都说“是非颠倒”，他的感情很复杂，新皇帝的新朝廷给他燃起了希望。 他说：
斯伏闻先生奉劝新天子蒲轮束帛之，时机一到，尊大的司寇入长六卿，典事枢，侍从政事，使卫武公爵的德牙，在千余岁之下，脱胎换骨。 我幸运地亲身看到了它。 天祥谦慎首为国贺，为世贺，不仅仅是为了老师。
这一卷并不是包恢一个人的祝福，而是因为新天子——赵祯身边有包恢这样能干的人，对国家和社会都是幸福的。
书信中的“蒲轮束帛”是新皇帝对包恢的礼遇，过去用蒲草包车轮迎接能人是一种很高的礼遇。 令人遗憾的是，被文天祥视为有才能之人的包恢，在文天祥写下这封贺信两年多后，不幸去世，只留下了“为官清廉、政声高”的评价。
新皇帝(宋度宗)在位的十年，是醉生梦死的十年。 元军击中长江，但他却纵情酒色、唱夜曲，一夜之间惯了三十多名嫔妃。 宋制说，被皇帝临幸的嫔妃，第二天要跪在阙面前谢恩，官吏做好记录，以备日后检查。 当时，竟然同时有30多位嫔妃跪在阙面前，我想记过的官员们一定都傻了，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的景象。
三十五岁时，宋度宗活活折磨死了自己。 留下了3个未成年的儿子： 7岁的赵昱、4岁的赵、3岁的赵昺。 这个学龄前的三个孩子先后成为皇帝，命运悲惨，比——年前的次子赵成为皇帝，是为了宋恭帝，但两年后在临安投降，成为了元军的俘虏。 后来，老大赵昱南逃途中在福州被立为皇帝，为了宋端宗，被张世杰带着逃到海边，遇上暴风雨落水，吓了一跳。 最后是老三赵昺，没有谥号叫宋末帝，张世杰、陆秀夫带着他逃到崖山。
这最后的朝廷，本来就有回旋的余地，去了雷州半岛，还去了海南。 海南岛四面是海，元军水战打得不好，没那么容易打上来。 但是，这种不稳定的生活使他失去了耐心。 他要依靠自己的一千艘船，二十万军队，与元军决一雌雄。
决战那天，海上起了雾，几乎看不见对面的人。 元军在大雾中冲了过来，双方都上了绞架，有摊子上的血迹，在白雾里起来时掉了下来，就像大风天里飞的风筝一样，乱飘，转了又掉了下去。 张世杰看着快要输了，派人去“龙舟”接小皇帝。 陆秀夫害怕冒充元军，拥抱小皇帝，谁也不来。 皇帝失去了逃生的机会，张世杰只好割断绳子，自己带着十多艘船突围。 通过互相残杀的声音，陆秀夫判断元军正在靠近。 他知道无处可逃，挺身而出，对小皇帝说：“国事到此为止，陛下应该为国而死。 德佑皇帝(宋恭帝赵)被俘，蒙受耻辱。 陛下决不能重蹈覆辙。 ”
赵昺不知道是否明白了陆秀夫的意思，他说的话信息量太大了，已经超出了孩子的理解力。 也许，在他心里，陆秀夫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孩子可能永远无法理解，在成人的世界里，为什么整天阴谋、杀戮。 他不明白，他自己正是自相残杀的理由，人们为了他身上的龙袍，为了他身边的国玺，为了他手里剩下的江山，流着狗血、流着尿。 赵炳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至少比他的玩伴和玩具更有意义。
8岁男孩的世界里，只有简单的幸福，没有那么宏伟的事情。 他想像所有8岁的男孩一样生活，接踵而来的明天在等着他，无限的喜悦在等着他。 “死”这个主题太重了，不是一个8岁的孩子应该考虑的事情，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是一个叫陆秀夫的左丞相突然把他带上船，躺在他面前。 无论那样的壮烈被赋予多么重大的意义，他都不想死。 他的回答只有哭，一个孩子不会表达这么复杂的感情、渴望，他只能哭。 这哭声包含了上述所有的含义。 他用提高哭泣的语气强调了他的态度。 所以那哭声是高亢的，即使有扯着嗓子杀、刀刃碰撞的声音，也无法将其抹去。
《上宏斋帖》 (局部)，文天祥，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故宫的书法风流》插图。
赵炳哭着表示他不想死，态度很坚决，但陆秀夫更坚决，孩子的坚决终究比不上大人的坚决。 陆秀夫不由得把传国玉玺系在小皇帝身上，又用三尺白绫，把小皇帝和自己紧紧地绑在一起，纵身一跃，沉入波涛汹涌的大海，南宋王朝从此变成了一堆泡沫。
文天祥目睹了陆秀夫抱着小皇帝扔进海里的场景。 文天祥在五坡岭被俘。 攻击宋元军的指挥家张弘范把他带到崖山，劝张世杰、陆秀夫投降。 文天祥不劝，陆秀夫和张世杰也不退。 《宋末三杰》(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在生死关头依然保持着惊人的默契。
从《上宏斋帖》中透出的那条线的希望，在现实中被消耗了。 置身于这样的时代，笼罩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在文天祥的心中，其正气依然无损。 今天想起来，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 崖山海战后，张弘范告诉文天祥，你的国家已经死了，你的义务已经尽了，可以像为大宋服务一样为大元服务，你仍然可以当宰相。 文天祥答：国家之死不可救药，作为臣子而死者是无辜的，还敢有什么二心吗？ 张弘范说。 “你的国家已经死了。 如果你死了，谁会把你写进史书？ 文天祥答：商灭时，伯夷、叔齐没吃周粟就死了，只是尽心尽力，能不能写成史书并不重要。
《谢昌元座右自警辞》卷、
文天祥的又一书法代表作
王朝末年，每个人都面临着生与死的选择。
世代交替在中国历史上多次发生，特别是经过魏晋南北朝、五代十国的两次大乱世，中国人已经习惯了。 如唐末五代书法家杨凝式，一生走过了六个朝代。 他的一生，是从亡国到亡国，从新朝到新朝的一生。 但是，他仍然活着。 只是装疯给自己扣帽子、戴口罩，欺骗社会，掩盖自己内心的痛苦。
大宋王朝这艘濒临沉没的大船上，有不少求生的典范。 元军士兵压迫临安时，时任左丞相的留梦炎默默离去，悄然逃跑。 为了“名正言顺”，枢密院的文及翁、倪普等人又想出了绝技，让言官弹劾自己。 脱了官服，无官一身，就能逃脱。 结果他们没等弹劾就逃跑了。 在主管军事事务的枢密院，由于一口气逃了几十人，谢太皇太后悲痛欲绝，在诏书中写道：“我们大宋建国三百多年，从未向士大夫鞠躬尽瘁。 现在，我和继任者新的你遭遇了多大的困难啊。 你们大小臣子谁一声不响地呼吁救国，内有官僚叛离，外有郡首县令弃印灭镇，耳司不能替我声讨，二三政权也不能倡导群策群力，内外勾结，夜以继日。 平时看圣贤书，约定什么？ 但是这个时候做这个措施，会有什么样子见人，死了怎么会见先帝呢！ ”
在逃跑方面，陈宜中无疑是领队。 当时(公元1275年)贾似道败丁家洲时，太皇太后谢道清任命陈宜中为右丞相，全面主持危机。 元军前锋到达临安城外的北新关。 元军司令伯颜要求陈宜中讲和。 吓得陈宜中连夜逃出临安，逃到温州，一直逃到海里。 撇下谢太皇太后和宋恭帝赵两个孤儿寡母，孤苦伶仃。 谢太皇太后抱着5岁的宋恭帝，率领南宋皇族出城跪迎，向元军司令伯颜投降。 两兄弟赵昱和赵昺(继承宋端宗、宋末帝后)奔走在外，阻挡了帝国的气根，但历史学家认为，赵在临安投降后，享受国家三百一十九年的大宋王朝结束了。
赵昱、赵昺兄弟抵达温州时，陈宜中见宋仍在咽气，再次“归队”。 此时，陆秀夫和张世杰也分别赶到温州，让流亡的小朝廷再次看到了希望。 令人惊讶的是，陈宜中这个“逃跑丞相”，再次被任命为左丞相兼枢密使，掌握着南宋小朝廷的政治军事大权。 张世杰枢密副使陆秀夫为了签署枢密院，至于文天祥，陈宜中怕他对自己造成威胁，就把他送到江西去了。 宋端宗赵昱在珠江口落水受惊后，陈宜中说着占领城池[6]，便迁移军队，从此再没回来，留下赵昱在海上漂泊，至死也没见过陈宜中的身影。
王朝衰落，许多南宋官吏的仕途继元朝之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卜正民主编《哈佛中国史》说：“忽必烈在1260年成为蒙古的大汗，决心征服南宋——这个强大的对手，唤起了中国重新统一的愿望。 但是他的骑兵还不习惯长江以南广阔的河湖、泥泞的稻田和潮湿炎热的气候。 与草原上的战斗相比，对南方的攻击需要不同的后方补给，采取不同的策略。 为了确保宋攻略的胜利，蒙古人需要援助他们，特别是对南宋风土人情极为熟悉的“脱宋者”。 ”
还记得元军兵临安时悄悄逃跑的左丞相留梦炎吗？ 当时，他已经进入元朝的“体制”，成为“成功”的“脱宋者”。 元朝任礼部尚书，迁翰林承旨，任官至丞相。 文天祥大部分被带走的时候，他被劝投降，被文天祥骂了回去。
另一位谢昌元，南宋淳祐四年(公元1244年(进士，长文天祥二十二岁)。 南宋度宗咸淳九年(公元1273年) (谢昌元撰写《座右自警辞》，批评东汉冀州(后并州)刺史苏章，并铭记座右铭自警。 内忧外患之际，谢昌元的自警之言，令文天祥折服。 于是摘录了谢昌元的座右铭全文，被评价为“老师真是仁人哉”，为《谢昌元座右自警辞》卷。 那一年，文天祥三十八岁，谢昌元六十岁。
如《上宏斋帖》，《谢昌元座右自警辞》卷是文天祥的法书代表作，草书中今草与狂草错落，风姿如鹤，如《正气歌》，“浩荡”“音节凄婉”“
《谢昌元座右自警辞》 (局部)，文天祥，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故宫的书法风流》插图。
然而，谢昌元的《仁人》没过几年，文天祥写了《谢昌元座右自警辞》卷三年，元军攻打施州，谢昌元战斗到吃尽，破城被俘，投降了。 宋端宗景炎二年(元至元十四年，公元1277年(七月，谢昌元接受元朝礼部尚书之职，“事前检讨中书省事”。
这样的结局，文天祥没有想到。 《座右自警辞》年豪言壮语的谢昌元可能也没想到。 《座右自警辞》篇，成为谢昌元的照妖镜； 一张纸《谢昌元座右自警辞》卷，成为文天祥的墓志铭。 文天祥被俘后，谢昌元要求元朝释放文天祥，请他当神父，遭到了留梦炎的反对。 留梦炎说：“文天祥出来，能召唤江南，将我们置于何处！ ”。 其实，留梦炎有反对吗？ 已经不重要了。 ——此时，文天祥抱着拼命的决心。 不能作为神父活下去吗？
其实忽必烈不想杀文天祥。 《宋末三杰》的死对头张弘范也突然而必烈地说文天祥不能杀。 杀了文天祥，说明蒙古人并没有真正征服汉地。 所以忽必烈不仅不想杀文天祥，也不想当神父，直接让他当右丞相。
如果文天祥被接受了，历史上会出现不可思议的场面。 也就是说，死而复生的文天祥和张弘范有可能成为同事，文天祥成为张弘范的上级领导，但文天祥没有接受，最终被砍在了原大都柴市的嘴里。 张世杰对劝降也表示：“我知道投降能生、能致富，但义不容辞。 我不能做那个！ ”。 他在被崖山兵打败的后空翻后，收拾残局，继续在海上逃亡，结果遇上暴风雨，仰天长啸，最终落水身亡。 关于陆秀夫，我之前也说过，他抱着一个小皇帝，跳进了海里。 在巨澜深处，似乎还能听到赵昺的哭声。
其实并不是没有其他选择，在他们自己看来，没有其他选择。
本文选自《故宫的书法风流》，原文有改动，副标题为编者加，不属原文所有，文中所用插图均来自该书。 得到出版社的许可发行了。
作者祝勇
综安也
综王青
导游词校对危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