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2-01 21:24:01
千年国宝扭曲变形倾斜，修缮方案“难产”近30年
不要在讨论之后丢掉“生病”的应县木塔
从外面看，应县木塔二楼西边的屋顶明显下沉，柱子向内倾斜。 记者徐伟
“这座塔真是独一无二的伟大作品。 不看这座塔，就不知道木制的可能性有多大。 ”让建筑师梁思成赞不绝口的国宝是应县木塔。
巍然屹立在晋北广袤的大地上，高20层，平面八角，明五暗四共九层，外观五层六厅，底层重檐深邃。 全塔上装饰着50多种拱门，宛如盛开的莲花，各明层中心供奉着佛像。 登塔一看，桑如带，恒岳如屏。
几千年来，经过风雨、地震、战争和不当维修，这座世界上最现存的木造楼阁式佛塔扭曲变形了。 20世纪90年代初，木塔的修缮正式立项，但修缮方案“难产”将近30年。
业内专家表示，木塔维修要采取科学审慎的态度，不能任其“自毁”，有关部门要勇于担当，形成集中破局的强大合力。
世界上最高的木塔“病”得很厉害
“玲珑靠碧天，海内浮图第一工”“峰峦苍穹，万木桓镇梵宫”……这些赞美应县木塔的诗句，讴歌着我国古代巧匠的伟大创造。
应县木塔又称佛宫寺释迦塔，建于1056年，塔高67.31米，被列为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它与法国埃菲尔铁塔、意大利比萨斜塔并称为“世界三大奇塔”。
近代日本建筑学科的创始人伊东忠太在著作《中国建筑史》中，对应县的木塔和日本的木塔进行了这样的比较。 斗拱制度的变化大多源于意大利人的富裕，这与日本那样千篇一律、每层使用同一斗拱的手法相比，孰优孰劣是不言而喻的。
木塔上有佛像、壁画彩色、匾额楹联、碑文等许多附属文化财产。 20世纪后半叶，塔内还发现了佛经、《采药图》等许多珍贵的辽代文物。
然而，这座建于辽代的千年奇塔却成了“病”。
经过风雨侵蚀、地震损伤、战火破坏，塔塔体扭曲变形。 特别是20世纪30年代，木塔二层至五层夹泥墙被人为拆除，严重影响了木塔结构。
据《梁思成全集》报道，1933年，中国建设学社的梁思成、莫宗江等人，首次调查测绘应县的木塔时，认为“该塔的现状还不错，只是有点腐朽”。 当时应县相关人员正在准备修塔，梁思成热情地准备参加。
但是，木塔很快就在没有梁思成等人的参与下被“修理”了。
本来，塔体上部的四个明层，除了东南西北四个正方向之一安装有格门外，都是含有斜撑的夹泥墙。 这次修理后，夹泥的墙壁都被拆除了。
原来，主办当地张修塔的人认为玲珑宝塔不是玲珑的，而是破坏了风水。 因此，将夹泥的墙壁改为轻便通风的格门。
梁思成一再惋惜，称之为“木塔八百多年来最大的不幸”。 “这种砂浆墙，可以避风雨，斜战尤其是对骨架更坚固。 最近应县的豪化，擅自拆除墙壁，用格子门代替，不仅破坏了珍贵的古壁画，而且改变了古建筑的原形，在塔的保证方面，产生了特别大的影响。 最近的将来必须恢复原状。 否则，就足以缩短塔的寿命”。
10多年后，木塔展现出的“病态”，证实了梁思成当时的担忧。 1950年，清华大学营建系副教授莫宗江参加雁北文物勘查团再次探访木塔时，发现有部分构件扭曲、倾斜，甚至脱开榫头，出现裂纹。
读了莫宗江写的《雁北文物勘查团报告》，他在书中感到惋惜。 “夹泥墙拆除转为格门后，仅十四五年就发现塔身向东北倾斜。 二楼各柱向东北倾斜最大，顶部重心已居中，各柱头榫眼大多已脱落或倾斜扭曲开裂。 如果再这样恶化下去，修理将变得更困难，也有可能突然崩塌。 ”
“拆除混凝土墙后，木塔的横向移动刚度和抗扭刚度减小，风荷载和振动荷载等作用下，变形量比以前大。 ”太原理工大学土木工程学院教授李铁英说。
2004年，山西省文物局在《关于应县木塔修缮保护工程情况的报告》中，提到了木塔的“病情”。 塔体已扭转变形，荷载失衡，出现严重倾斜压缩，塔体整体向东北倾斜65厘米，塔体累计被压缩88厘米，二层外槽西侧北角柱相对下沉值达20厘米，西南面南平柱柱体向东北方向倾斜50厘米
1999年6月至2000年5月，受原应县木塔修缮保护工程管理委员会委托，原山西省古建筑保护研究所对木塔进行了损伤情况专项调查，仅测绘一项就持续了6个月。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文物工作者告诉记者，当时他们千辛万苦，还测绘了危险、藏匿处的损伤构件，发现裂纹、折断、缺损等损伤点有300多个。
“木塔确实‘病了’。 病还很严重。 ”这位文物工作者说。
局部加固和防护工作宜早不宜迟
2007年，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成为木塔保护工程的技术牵头单位。 经过十几年的监测，我院发现，近年来，从西南向东北方向，级配持续稳定增长，但级配变形过程没有出现突变。
应县木塔保护研究所、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研究员永昕群向记者详细介绍了监测结果。 据他介绍，木塔变形还在持续稳定发展，目前变形最大的位置是二楼西南侧，其中编号23号柱目前的倾斜量最大，2015年测量的柱倾斜量(相对于柱脚中心的柱头中心)超过56cm。 近5年，其倾斜水平偏移量发展也最大，平均每年2毫米多一点。
永昕群指出，其他柱的倾斜变形，大致由西南向东北逐渐变小，北侧和东北侧有个别柱向外倾斜，使得双层八角形外槽整体变形处于由西南向东北挤压的状态，八角形内槽也有同样的变形趋势。 二层倾斜变形反映在柱头高度上的变化是某柱头在内倾作用下沉降，某柱头在外倾作用下向上顶起，上面几根柱的标高也相应变化。
“倾斜度持续增加，说明木塔没有处于稳定的状态。 严重倾斜的柱子，如果不采取针对性的加固防护措施，局部会变得不稳定，地质灾害也有可能局部或整体坍塌。 ”永昕群说。
记者站在正西方向眺望木塔，发现两层楼房的屋顶明显下沉，柱子向内倾斜。 有些柱子倾斜严重，很多木构件有裂纹、裂缝、榫头脱落、被压坏的情况。 由于多年来禁止游客攀登，木塔成了鸽子的家。
永昕集团认为，通过近几年的监测，基本摸清了木塔的变形形态、变形特征和速度。 在这种情况下，可以有针对性地实施小干预度的局部加固和防护工作，且宜早不宜晚。
“一方面发挥防灾的作用，另一方面可以为深入研究，制定全面而充分的修缮方案争取时间。 ”永昕群说。
开不出“药方”
木塔“扭曲变形”至少有70年了。 记者梳理发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国家文物局组织专家抢救加固，但未能阻止木塔继续变形。
这项维修工程包括加固木塔基础、更换破损地面、加固有空腔的主梁、加固破裂柱、修补斗拱、重塑平整栏杆、维修木塔门、窗、栏、全面维修瓦顶等，佛宫寺内的其他建筑也在维修中。
“小时候，木塔还很破旧，有人从楼上掉到楼下。 经过那次修理之后，扶手、地板、楼梯等都很结实。 ”元应县佛宫寺文物保管所所长杜福说。
但是，这次修缮中有失误。 孟繁兴、张畅耕所著《应县木塔维修加固的历史经验》说，“临时支顶”的两个三角支子，位置不对，起反作用，弊大于利。
10月9日晚，记者在山西省大同市见到了85岁的老文物工人张畅耕。 他对木塔的那个抢险加固工程很了解。 老人坦言：“修理时确实有错误，之后采取了很多补救措施。”
20世纪90年代初，木塔的修缮保护工作再次提上日程。 但是，由于有争议，一直没有落地。
记者查阅应县文化旅游局资料了解到，近30年来，木塔的研究保护经历了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应县木塔维修工程自1991年正式成立以来，2006年“提升器维修”方案被搁置。 第二阶段从2007年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成为木塔保护工程的技术牵头单位至今。
无论是第一阶段的整体修缮方案，还是第二阶段的部分加固方案，都因存在争议而未得到实施。
从1999年应县木塔修缮保护工程管理委员会成立到2004年，相关文物部门聘请了50多位专家对木塔进行现场勘察，依托23所高校、科研单位、勘察设计单位，在完成40多个前期勘察项目的基础上，“下架大修” 关于不同方案的利弊，各路专家不断争论。
原应县木塔修缮保护工程管理委员会副主任、总工程师柴泽俊生前为记者分析了这4种修缮方法。 “落架大修”实施技术比较成熟，能够对损伤构件进行彻底加固，纠正其扭转变形，但构件更换率大，拆除构件的保管、消防任务也大。
“现状加固”保存历史信息较多，但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木塔的损坏、变形等病情，加固不好可能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所谓“提升器维修”，就是将木塔上部低危险部位抬高，采用传统的维修方法对塔体下部进行拆除维修，可以从根本上修复木塔下部的病情，留下大量的历史信息，但提升器科技含量高，技术复杂，难度大，木塔
“支撑修缮”是在木塔内外的槽柱之间放置钢架，支撑木塔，用钢架加载。 塔身、台基加上塔内设置的钢结构的重量，对木塔基础的危害很大。 用钢架支撑塔内，对木塔主体承重构件造成较多损伤，使木塔内部承重体系发生变化，改变木塔外观。
为慎重选择维修方案，2002年经国家文物局和山西省政府同意，应县木塔维修保护工程管理委员会在太原召开方案审查论证会，7位院士和34位专家参加。 会议通过表决方式，确定了木塔修缮方案的总体思路是“提升修缮”。 2003年，国家文物局批准了这一构想和相关联立件。
但2006年，国家文物局在山西省朔州市召开了“应县木塔提升维修方案专家评审会”，认为《应县木塔抗震加固方案》和《应县木塔保护工程抬升修缮方案》作为工程实施方案尚不成熟，不具备实施条件。 在现有工作成果的基础上，对木塔现状，特别是安全状况的分析、研究还不够深入，尤其缺乏令人信服的科学论断，采用何种维修方式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 因此，两个方案被保留。
2007年，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接替前期成果，成为木塔保护工程的技术牵头单位。 针对木塔持续发展的病情，2014年底，应县木塔严重倾斜部位和严重损伤构件加固工程启动，但效果不明显，被国家文物局叫停。
1992年至2001年，时任应县佛宫寺文物保管所所长杜福为迎木塔大修，向大兴安岭购买木材。 对方要求汇款后再搬运，上级领导怕不投保，买不起。 买回来的木材被保管在佛宫寺院里。
为了保证木塔的消防安全，木塔的维修迟迟没有落地，这些木材被他的继任者秦亮泰转移到了当地的木材厂。 所长七年来，秦亮泰正好赶上了木塔维修保护最受关注的时候。
“我认为主要是意见不统一。 没有人绝对权威或专家拍照，我们用这个方案来修理。 ”秦亮泰说，应该行动起来。 木塔的扭曲变形可以最好地矫正。 即使不能矫正，至少也应该遵守它，不要再扭曲了。
“不就这样开工的话，变形会不会变得激烈呢？ 恶化的结果是什么？ ”秦亮泰很担心。
“无法承受之重”的修缮体制
这座历经千年风雨的高层木塔，属于稀世珍宝，全国孤例。 但目前其保护研究力度比较薄弱。
根据文物保护法的相关规定，地方各级人民政府负责本行政区域内的文物保护工作。 但木塔所在的应县是农业县，2019年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不足1.8亿元，木塔周边环境整治、违建拆除等工作压力较大。
地方财力也制约着木塔研究“第二战场”的开拓及其附属文物的保护。 该县一位负责人表示，另一方面，由于木塔维修方案滞后无法拍摄木板，有专家在木塔附近8公里处的龙首山开辟“第二战场”，成立中国木结构建筑保护研究中心，建设1:1比例的实验性木塔，未来木塔维修另一方面，应县计划在龙首山建设中国木结构古建筑博物馆，将来既可以更换木塔存放展示的受损构件，又可以为百余件木塔珍贵的辽代文物提供安全的收藏环境。 但是，这两种想法都受到资金的限制。
木塔专业保护管理机构“应县木塔保护研究所”是应县文化旅游局下属的股级事业单位，正式编制人员28人。 该机构本来的主要作用是“防火、防盗、防破坏”，但现在想抓住研究，培养带不走的人才队伍。
“研究才刚刚开始，受地域、编制、等级等的影响，人才难以聚集。 ”一位知情人士说。
自从成为木塔保护项目的技术牵头单位以来，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承担了木塔保护修缮的大部分工作，但由于人力、条件、能力等因素的限制，单兵作战难以形成合力。
十多年来，他们主要开展了结构变形监测、屋面养护、木塔保护规划编制等工作，但难以从根本上缓解木塔病情。 近期还实施了木塔精细化测绘与信息存储、变形监测、木塔匾额榀护、木塔建设历史研究、木塔加固方案调整优化等9个项目。
目前，该研究院投入木塔保护研究的力度也较弱。 柴晓明院长表示，木塔“治病”需要先试验，但现在庭院文物科技装备落后，大型试验设备、装备建设有待加强。
“目前，院子里专职负责木塔的只有两三个人，没有明确指定总负责人，普通科研人员有时很难协调。 ”永昕群说。
对于木塔“扭曲变形”的主要矛盾，有专家表示，“讨论而不能决定”，归根到底是对木塔的基础研究不够深入，对木塔认识不清。
专家表示，文物数字化是文化遗产保护的重要手段，也是实现文物信息永久保护的重要手段，但目前木塔数字化尚未全面展开。 在巨大的压力下，传统的修旧、缝旧修复的修复方式难以发挥作用，需要更换木塔下的三层梁类和斗类木构件。 这必然会遭到很多人的反对，需要拿出有说服力的每个木材的调查材料。
李铁英说，木塔倾斜导致很多大会倒塌，目前还没有定量的判断依据。 回答这个问题需要实验，因为太费钱了，人们一般都不想做。
此外，“对木结构古建筑结构性能的认识相对薄弱，在维修过程中容易出现错误”，李铁英介绍说，比如说，老柱压了将近一千年，新柱受到重压后，会不会和老柱一样高。 新旧构件的组合也需要深入试验。
为了不留下遗憾的期待
不少受访者表示，应县木塔是世界上无与伦比的古建筑艺术瑰宝。 现在要抓紧时间，召集最好的“医生”研究“病情”，防止木塔在单兵作战、隔靴瘙痒的“切块”保护工作中出现“病情”积压。
有专家表示，要进一步加强保护和研究力度，相关部门对木塔现有研究成果进行系统梳理，制定木塔修缮保护需要克服的几大难题，并纳入国家文物局和山西省重点工作，以开放姿态汇聚全国顶尖专业力量，提供跨领域多学科合作
李铁英认为，前期对修缮的基础调查工作非常重要。 从塔顶到塔底，每根木构件进行维修前“诊断”，判断是否为保留、修复或更换。 根据对各类、各层木构件的判断，最终形成对木塔整体结构的评价，并给出维修方式。
“调查不能找初学者。 必须请对木结构古建筑的结构性能有经验，熟悉古建筑修缮方式的人来做，才能做出科学合理的判断。 ”李铁英说。
在具体实施中，李铁英建议国家文物局采取项目委派制，明确具体有利于木塔维修的项目，并责成专人负责。 如：由某专家负责模型实验，得出应县木塔再变形多少会有倒塌风险； 专家负责木塔所有木构件的勘察，也有人组织审核，力求工作有效合理。 “找专家非常重要。 你必须客观评估谁能做好这件事。 筹资也有合理的方法，不能让真正工作的人吃亏，”他说。
柴晓明建议开辟木塔研究“第二战场”，以建设“实验塔”为契机，召集全国相关专业最好的队伍进行集体攻击。 在研究的基础上，尽快科学开展维修工作，阻止木塔继续倾斜。
很多专家都有同样的想法。 李铁英说：“这项工作很有用，在建设的过程中我学到了很多。 直接修理木塔，还是有人担心要承担风险。 有了经验之后，可以反过来修理木塔。 ”
多年来在山西做文物应急记录、调查的有学者表示，每次维修都是对木塔历史信息的干扰，在维修尚未进行之前，尽快做好木塔数字化保护工作，保留木塔数字化文件，同时木塔内不少佛祖
对木塔周边给排水、违章建筑拆除、木塔博物馆建设等相关工作，应县希望得到上级政府更多资金支持，消除周边环境带来的安全隐患。 当地还希望国家、省、市在地震监测预警、防灾指导等方面给予支援。
“只有相关领域的顶尖学者和工程师，以木塔为中心长期研究攻关，把关键问题搞清楚，维修方案才会出来。 ”这是文物保护领域学者的期待。 (记者赵东辉、王学涛) )。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