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2-19 12:29:01
杀手的那天早上，张扣对父亲说。 “爸爸，快回去煮鸡了。 请不要把菜放进去。 那个油请留着，以便明天早上在下面吃。 ”
时光倒流九天，他把四万元交给父亲，“这笔钱会给你留个晚年。
父亲以为春节结束后会像往常一样出门打工。
四、五年前，张扣向朋友表示“准备复仇”，但有过未遂的经历。 那天，他站在自家二楼西侧的阳台上，望着敌人的大院。 王家的次子王富军在院子里，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撞到了皮带扣上，好像注意到了什么，很快就消失了。 “他家警惕性很高，很难找到机会。 ”
从阳台上望去，另一边是当时母亲丧命的地方，门外小路上的那棵断头树。
文卫诗婕
编辑|冯翔
1
张福如在厨房加热吃前一天晚上的剩饭时，张扣正在旁边用热水洗自己的棉袄。 父亲和儿子各自都很忙，像往常一样，没有任何语言交流。
这一天是除夕，按照当地的习俗，张福即将出发，去村子旁边的深山给祖父母扫墓。
他准备了蜡烛、纸钱和炮仗，放进了篮子里。 出发的时候，儿子抬起头对他说。 “爸爸，去(山)早点回来煮了鸡。 请不要把菜放进去。 那个油请留着，以便明天早上在下面吃。 ”
鸡是姐姐张丽波回老家的时候带的。 张福如家，吃肉不容易。 一年中大多数时候，张福如都是沾着白米饭，和自己腌制的咸菜、豆角、浆水菜(酸菜)一起吃饭。
约3小时后，张扣扣用钢刀接连杀害王家父子3人。
据目击者称，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打扮得像村子里时尚的年轻人”。
一开始没有人在意他。 王家的三儿子王正军经过村子里的商店对面，张扣突然从树荫下跳了出来，“从背后给老三涂了头”。 王正军当场倒在了道路旁边。
老大王校军闻讯赶来时，被皮带扣正面用刀刺进腹部，一脚踩进路边的水沟里。 不久，71岁的王新也用被按下按钮的小刀倒在了自己家的院子里。
事件现场。 来自照片/网络
村里人一开始想：“这是哪个精神病病了？” 直到按下按钮摘下口罩。
这时，他已经从家里取了汽油，王家刚刚点燃了停在门前的车。 四叔张鸿儒抓住张扣，“过年了，为什么做这么大的事啊！ ”
“拉一下，甩开我，说他报了22年的仇。 ”张鸿儒看到外甥口袋里有一把刀，不敢再阻止。 看着他离开了村子。
下午3点左右，张福如上所述结束坟墓准备下山。 外甥打来了电话。 “按钮出故障了。 请快点回来！ ”张福如根本没有往杀人的方向想，他猜测可能是儿子和人吵架了。 走着走着，不远处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陌生男子，说：“他向我跑来，眼神好像要杀我。” 张福一不舒服，就掉头逃跑。 他在冬夜刺骨的严寒中，躲在第二天凌晨四点多，才摸索着下山。
同时，持枪实弹的武警已经开始搜山，寻找消失的按钮。 最大30公里外的汉中市最南部，来往的车辆都要经过仔细搜查。
2
张丽波带着父亲从警察局回家时，已经是张扣投票后的第三天了。
窗外是阴天，远处是黛青色的叠山，附近是邻居家的土瓦屋顶。 王坪村的房屋紧密相连，两家之间通常只有一堵墙。 张、王两家继承了祖辈的家业，父亲出生时就是邻居，两家之间只隔着一户人家——王新生的二外甥。 他对每天的人物说，张扣不会和王新家的人打招呼，但会和他打招呼。
从张家二楼西侧的这个窗户望去，可以看到王新家的大楼和院子。
从张家二楼西侧的窗户往外眺望的景象。 照片中是张丽波。 卫诗婕
院外没有枝蔓，树干缠着黑布一样的东西，是一棵光秃秃的树。 1996年，母亲死在那棵树旁后，张家给这棵树起了一个特殊的称呼，便断头了。 距离断头木不到100米，是王家父子三人被扣上扣子砍伤的现场。
“22年了。 很多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 ”张丽波闭上眼睛，皱眉让记者想起了妈妈当时的死亡现场。 她说，有些场面还历历在目。
一个夏天，妈妈带着她和弟弟从溪边洗脚回来，路过王家门口时，和王家的二子王富军吵架了。 关于口角的原因，已经成为很多人异口同声的罗生门，可以为村里的每几个人提供出入的版本。 当时的判决书显示，死者汪秀萍在经过时向王富军脸上吐了口水，双方因此发生争执。 但张丽波坚称，王富军先对妈妈说脏话，妈妈和他吵架了。
”吵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快王新和他老三(儿子)也出来了，他们三个对着我妈妈一个个打。 纠缠了约50米，最后次子勒住了母亲的脖子，一手抓住了头发，三子和父亲按住了母亲的双脚，用拳头朝母亲猛打，拼命地敲了铁锤。 ”
妈妈被勒脖子后，喉咙里传来“诶”的一声，张丽波吓了一跳，和弟弟跑回家，“不得了，妈妈要被杀了！ ”他喊道。 张福难以置信地骂他们：“放屁，没吵架怎么死的？”
但刚出门，张福如就看到妻子被王家父子三人拖在地上打。 张福如骂着跑过去。 “你们好吗？ 三个大男人在打一个女人！ ”一边推开王室的几个男人，一边想拉着妻子走。 “他们人很多，我们不跟他们打！ ”
几步之遥，只听王新喊道：“杀了她，杀了她，我要把她卖命！ ”。
这句话，张丽波说很多人都能证明，但当时谁也不想站着证明。
王秀萍应声倒下了。 被袭击的部位位于头顶，血从额头、鼻孔、口腔流出。 张丽波至今还记得汪秀萍肩膀上的卷发一下子炸开，很快渗透进血液，喉管发出气流和血液的摩擦音，咕噜咕噜的。
判决书显示，王秀萍手持扁铁分别用王正军左额部、左脸部殴打。 被告人王正军从路边拾起一根木棍朝王秀萍头部猛击，王当场于晚上10点左右倒地身亡。
“那条扁铁是我回家通知父亲时，趁势拿来的，是为了自卫。 但是，自始至终妈妈绝对没有用这根铁棒打过任何人。 ”张丽波坚决反对判决书的记述，称法医当时没有给王正军验尸。
张丽波和张福如自称是亲眼看到的，但袭击王秀萍用的直径约十厘米粗的木棍，握在王室次子王富军手里。 但是，在随后的审判中，犯人成为了当时17岁的王家三子王正军。 “他当时未成年，因他的罪名被从轻判决。 ”。 张丽波坚定地陈述了她的怀疑。
这个嫌疑找不到别人的证据。 在张家保存的与张福如签署的刑事附带民事文书中，王正军被查明是“杀害人命的犯人”。 这个落款在2001年7月13日的诉状中，王正军说：“双手举起棍子，把死者的头劈成两半，当场死亡，为此判处了地(的徒刑。 ”。
张福如对每日的人物说，他2001年访问过省里，为此写了这份材料。 因为他没有文化，这诉状经过他的口述，现在已经是找已故的老奶奶写的了，她写错了。 他当时没有注意到。
张丽波说，弟弟张扣哭着躺在妈妈身边，“妈妈，我会报复你的。 我记得他喊道：“我一定会报复你的。” 张福如抱起妻子，要闯进王家门。 “你们杀了人！ 我把人放在你的院子里！ ”
不知是谁正面用力推了他一把，张福如被推倒，抱着妻子在地上坐下。 姑姑汪井发赶到后，用手推的板车将姐姐送到医院。 汪秀萍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人都很硬”。
这一年，张扣扣扣13岁，姐姐张丽波17岁。
3
该村的安虎至今还记得。 13岁的他穿过几十米长的人群，怀着惊讶、好奇心和难以细说的复杂心情看到了公开的验尸。
女性的头发全部被剃光，法医用热水和毛巾清洗尸体头部后，剪掉头皮，剪掉头骨，合上头骨。 血腥的景象，使村里许多孩子在目睹后几个月无法入睡。
安虎看了看，张钮在一旁，表情冷静沉稳，没有哭。
此后很多年，每当提到妈妈，按下按钮都不落泪。 安虎想不起来皮带扣有戏剧性的变化，但和很多朋友一样，他认为母亲死后皮带扣是沉默的。
他有时对安虎说。 总有一天他会杀了王室，向母亲复仇。 从十几岁开始，到事故发生前几年，每隔几年总是按一次按钮。 安虎不在意，觉得扣扣子很幼稚，总是劝他，“已经这么多年了”。
在村子里，安虎被列为最亲密的朋友之一。 大学毕业后，安虎在西安市从事保险销售工作，月入近万，属于村里“混得很好”的一类。 和皮带扣交往时，即使很亲近，他也总是考虑皮带扣的感受，从不追问他在外面打工的细节。
初中毕业、成绩本来就很好的张扣因家庭经济困难辍学，被岳父带着去新疆伊犁打工。 2001年，张扣被选入乡随军。 乡干部对张家说：“退伍后把工作安排好，让他成家，慢慢地把这种仇恨忘记了。”
但两年后，复员后的张扣被分配不到工作，无法像同村入伍的王鹏一样进入县公安局。 他只能出去打工，十多年来先后去了广州、杭州。
入伍的经历在这里翻了。 唯一给了他一点光辉的可能是那件军服在——多年后。 过年回家时，张扣依然穿着那套军服。 挺起的迷彩面料和磨破的军用皮鞋，“非常好的皮”。 安虎记得军服下的张扣很精神，飞舞着。
张扣的退役推荐信(上)和退役证明(下)。 卫诗婕
但是，安虎往往感到“藏得很好”的“忧郁”。 “在外面打工，结果竹篮里的水就空了。 ”张扣叹了一次安虎，话说到一半，没有再继续下去。
今年春节前，张扣拿出护照向安虎展示过，他去了阿根廷。 通过一家台资企业的运作，他作为劳务输出到海外。
在阿根廷，据说他“被关进农场”，呆了三个月，然后回国了。 回国的那天，他发了朋友圈。 “祖国，我回来了。 ”照片上他穿着红鞋、蓝牛仔裤、t恤，站在不知道是国外还是国内的室内，开朗地笑着。
人类学家项暴曾提出“工作漏洞”理论。 人们简直就是跳进洞里，疯狂地工作，咬紧牙关，期待着几年后从洞里钻出来。 他们相信，当幸福开始出洞的那一刻，到时候他们就会有足够的资本去做自己乐意做的事，或者只是享受浪费。
和很多在外流浪的人一样，张扣在外打工的感受大致相同。 他没有文化，也没有一技之长。 很多朋友证明，虽然没有烟酒、赌博、交际等烧钱的毛病，但很难存更多的钱。 确实，现实再次让他失望了——阿根廷的打工旅行没有得到任何钱，最终有了新房的他依然没能结婚。
张家的大楼是2003年建的。 那一年，张扣寄回了16000元。 盖房子是为了张扣能顺利结婚。 为了承担这笔费用，年过七旬的张福如还在做建筑兼职。 盖房子装修，相继进行了约10年。 总共花了将近20万，把父子俩的大部分积蓄都花掉了。
二楼原本是作为带扣子的婚礼场所设计的。 楼梯附近有一面电视墙，内嵌的墙面用米金色壁纸打底，左右各有六道凹槽，用镂空图案的壁纸装饰，用作室内装饰。 这在当地看来，是非常豪华时尚的设计。
村里很多人装修完成时在张扣的带领下参观了新房，朋友还记得当时脸上的表情，“非常兴奋，很开心”。
与这华丽的电视墙相反，整个二楼裸露的景象——，除了白色大理石瓷砖和白色油漆的裸露墙壁外，室内什么都没有装饰。
他没有添钱彩礼，也没有媒体——为他在农村，说亲戚是女人的责任，失去母亲后，也没有为张扣的婚事操心，他今年35岁了，但从未成为亲戚。 家人他没听过她说话，朋友也听过他交往的女人说话，但一个也没提到结婚。
从阿根廷回国到事件发生，有半年时间按着按钮呆在老家，没有工作。 今年春节，为了迎接姐姐回家，张扣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加了一张木床。
离开村子7年了，张丽波像新集镇的大多数家庭一样，离开了这个“面皮之乡”，她有技术和吃苦耐劳的劲头在河北做凉皮、酸辣粉的生意。 这笔生意没有门槛，只要用力去做，就能赚钱。 但7年来，为了省下000多元的车费，她一直没有回老家，只通过电话和爸爸弟弟交流。
家里连桌子都没有。 污垢堆在木凳上，长了黑黄色的污渍，总是把衣服弄脏。 她花了148元从镇上买了一张小木制桌子和四把折叠椅。 事故发生前，姐弟俩和有些乖僻的老父亲每晚都围着这张桌子吃饭。 那几天，弟弟每天都做饭。
4
汪秀萍死后，张家在诉讼中要求王正军赔偿汪秀萍死亡的全部丧葬费和赡养、扶养、死亡补偿等经济损失二十五万元。
经法院最终判决：一、被告人王正军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刑期自一九九六年八月二十九日起至二零零三年八月二十八日止)。 二、被告人王正军监护人王立新一次性支付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张福如经济损失九千六百三十九元三角。 其中，王新支付王秀萍丧葬费抵扣人民币八千一百三十九元三角。
当时判决书(部分)图/来源于互联网
张福如说，拿到的赔偿是1500元，至于葬礼的费用，“自己也不知道王室花了多少”。 那1500元，用于姐弟俩的教育费。
汪秀萍去世后，家里更穷。 张丽波回忆说，上初中的时候，姐弟俩为了省钱，每天不吃早饭就上学，所以只能饿着肚子熬到中午才能回家吃饭。 2004年，张丽波出嫁，弟弟没有回家。 他告诉过姐姐，那时候家里也是土瓦房子，在这样的房子里办喜宴，他觉得没面子。
“如果妈妈没死，家里的情况不会那么糟。 ”张丽波现在把所有痛苦的来源归结为母亲的横死。 无论是经济上，还是精神上，她都认为家庭多年来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已经无法考证两家的怨恨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村里说法不一，有些村民对汪秀萍在世的评价是“脾气很好”，有些村民认为她“脾气急躁，但心眼好”。 虽然没有人说清楚，但张、王两家在那起杀人场景发生之前，发生了什么激烈的冲突。
但张福就像在这里一样，对矛盾的认识无疑是迟钝的。 他在采访中曾因为两家的矛盾，因为自己种了西瓜，因为给别人送了哈密瓜而没有给王室，而心怀怨恨。 但当每日记者追问时，他突然想起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曾因承包米面厂与王家发生过矛盾。 “他说他家承包一年，我家承包一年。 但第二年，人就不给你了。 ”
他声称，两家人很快就和好了。 直到1996年汪秀萍被杀之前，他一直和王新一起“盖苗”。 “好厉害，为什么不能一起插秧？ ”
从别人的叙述中可以推测，怨恨总是在张扣的心中复活，也许也从未消失。
一起入伍的战友王鹏回忆说，入伍后，一次按下按钮被问到入伍理由，王鹏回答说：“我是为了替妈妈报仇而锻炼自己的。” 这个发言很快传遍了上级，组织特意安排他做思想教育工作。
父亲、姐姐、朋友、战友等至少5人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张扣听过“复仇”之类的话。
大约四五年前，张扣曾向安虎讲述过自己“复仇未遂”的经过。 张扣说自己本来是打算“插手”的。 那天，他站在自己家二楼西侧的阳台上眺望着——。 当时也能看到母亲丧命的地方。 门外小路上的那棵断头树，和“仇家”王新家大院也看得清清楚楚。
下到王家的院子里。 卫诗婕
1996年以后，王家的三个儿子很少回村里的老家。 当天，王家二儿子王富军在院子里，抬头时，眼睛撞到了张扣——。 "他的眼睛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很快就消失了。 ”张扣在谈到安虎时表示，“王家警惕性很高”，“很难找到机会”。
事故9天前的晚上，张扣曾拿出4万元现金交给父亲。 “这笔钱给你留个晚年”。 这笔现金在事故发生后被公安带走，用于取证用途。
村里传言，张扣曾经有过两个女朋友，谈婚姻的时候，王新背后被劈腿，婚姻破裂，最终燃起了张扣的旧怨。 这个说法被张家人否定了，说“皮带扣没有结婚，当然王新的背后也不存在”。
当时，为王正军辩护的律师齐名对每天的人物说。 “当时接案后马上开庭，工作量也不大，公安已经完成了所有取证工作。 再多，时间太长了，我不记得了。
5
2月17日上午，张丽波从警察局出来时，被别人提示，前面的警车上坐着弟弟。 她想不到，蹬着三轮车追了上去。
隔着黑色的玻璃窗，她隐约看到了被铐着的人影，看不清楚脸。 她拼命向窗户的另一边挥手，被警察骂了，警车离得很远。 那是公安按下按钮前往特定现场的途中。
张扣指认犯罪现场。 来自照片/网络
事发现场的田埂上热闹地排列着一大群人。 和22年前验尸的下午一样。 安虎像22年前那样挤进了人堆，这次没有看热闹，而是朝着张扣走去。
“走好，”安虎只说了这一句话。 他凝视着按钮，试图用眼睛告诉他。 他们还是朋友。
正要回到车上，另一个人对着皮带扣喊了一句。 “我去见你。 ”安虎看了看，按下按钮的眼睛瞬间红了，泪水盈眶。
那是安虎第一次看到他哭。
应受访者要求，安虎为化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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