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2-31 00:25:02
工人正在悬崖上空进行加固山体的喷浆工程。 (南方周末记者翁洹/图) )。
登机箱大小的花岗岩杵在施工便道中央，左侧是绵远河，右侧悬崖几乎垂直，悬崖边上放置着警示牌。 小心落石。
从颜色来看，这块白花岩石很可能来自河边，前一天山雨下了一夜，上涨的河水在工程人行道上留下了很多干净的石头。
2022年6月23日，棉茂公路工程师徐子恒驾驶北京吉普来了。 丰富的经验使他意识到这是一块搬不动的岩石，不得不退回去。
徐子恒29岁，8年前大学毕业后来到这里。 当时，这辆吉普车还是新的，常年行驶在坑坑洼洼的人行道上，现在方向盘虚位大，要右转至少得绕一圈。
他们经历了这条路一半的工期。
自首批考察队于2008年9月2日出发以来，全长56公里的棉茂公路已建成14年。 它是2008年汶川地震29704个灾后重建项目中最晚竣工的一项工程，它的开通将宣告这一万亿元重建计划的结束。
14年太长了，很多东西都变了。
洪水抬高河床，改变了道路的线位； 沿途磷矿全部关闭； 终点茂县光明乡已撤离，成为富顺镇。 2009年开始参与香港援建的香港特区发展局局长林郑月娥，2022年卸任特首。 承包商四川路桥也于2021年重组为蜀道集团，成为四川省首家本土世界500强企业。
蜀道通常用来形容向东、北向出江的道路，近年考古显示，古蜀人从西部茂县越过龙门山脉进入成都平原，其路线很可能与棉茂公路基本一致。
绵竹市和茂县都是汶川地震重灾区，绵茂公路沿线的汉旺镇、清平镇和茂县县城都是当年报道中的孤岛。 连接这座孤岛的生命线始于成都平原西北边缘，穿越龙门山脉，到达川西高原边缘。 汉旺镇至清平镇段将于2016年建成通车，清平镇至茂县县34公里将于2022年建成通车。
绵竹市和茂县属于德阳市和阿坝州，四川省最后两个毗邻不通的市州。
棉茂公路走势示意图。 目前，从绵竹市清平镇到茂县郡，绕道需要3个多小时。 棉茂公路开通后，这个行程预计将缩短到一个小时。 (梁淑怡/图)
岛屿转型从汉旺镇出发，以40公里的限速，花20分钟穿过3条长隧道，小平原豁然开朗。 远山江水奔腾，远山苍苍的龙门山脉。
清平镇在这个小平原上。 棉茂公路二期工程项目部设在这里，工程师们驻扎多年。 他们在发朋友圈时喜欢添加“金色清平景区”的定位。 清平镇种银杏，秋天变身雪山下金色山谷。
清平镇是理解棉茂公路的楔子。
这个城市原属茂县，居民多有羌族血统。 地方志中把茂县和清平之间的交通形容为“爬罗沾葛去”。 1951年归入绵竹后，小城镇发现矿产，道路畅通，逐渐无人熟悉通往茂县的危险路线。
现在，以清平为界，棉茂公路分为两条。 2016年完成的阶段连接清平和繁华的平原。 清平人从此放弃矿山和财富，人们重新学习羌绣，换上羌服，点燃锅庄，烤腊肉。 拟开通的后通段连接清平和包括九寨沟在内的川西民族地区。
眼前的山镇在2008年汶川地震中被夷为平地，连山坡上的银杏都倾倒了。 重建后的民房井然有序，色彩缤纷的民宿遍布山间平地。 盐井村村民谢芬昌家的民宿被漆成蓝色，门口被涂上了矿山图案，标志着这个家庭曾经的职业。
如今的清平镇，人们把房子漆成了民宿。 (南方周末记者翁洹/图) )。
清平磷矿曾是中国四大磷矿之一，最多时聚集近万矿工。 2017年关闭矿山前，谢芬昌的父亲是磷矿工人，丈夫在矿山当保安。
开采虽然危险，但报酬相当大。 谢芬昌记得小时候因为殴打父亲在矿山打工，所以在家吃肉的频率变多了。
清平的耕地极少，磷矿是老天爷享受着吃饭的乐趣。
清平在1964年有了第一条道路。 公路是国家三线建设清平磷矿的一部分，其中始建于1965年，主要有长达55米的石拱桥，汶川地震后仍可加固使用。
过去，山外的汉旺镇和山中的清平镇之间靠崖壁上的栈道通行。
三线建设把这个山谷带入工业时代，即使到了改革时代也保持着生机。 2008年汶川地震发生时，汉旺镇和清平镇分布着两家中央企业生产基地，分别是东方电气的东方汽轮机厂和中国化工集团的清平磷矿。
日后成为剑南春集团董事长的乔天明年轻时也是清平磷矿的矿工。 2000年，剑南春集团参与出资，将韩青路改造为收费二级公路。
2家中央企业聚集了3、4万名员工和家属，灾后受到广泛关注。
那时，韩青路被堰塞湖淹没，清平成了孤岛。 空降部队带领数千名群众徒步踏着滑坡体出山，其他3架直升机运送伤员，投送物资。
“孤岛”不仅意味着与外界的交通中断。 由于泥石流抬高了河床，汛期暴涨的河水将清平包围在字面上的岛屿上，只有直升机才能到达。
当时直升机临时降落的地方，现在正在建设停机坪广场。 这里是金色清平景区的中心，是当地文旅变革的地标。
与龙门山沿线其他避暑胜地相比，2017年以前的清平还是个偏僻的工矿镇。
2022年6月底，工人们在连绵不断的隧道里施工。 棉茂公路是桥隧比最高的公路之一。 (南方周末记者翁洹/图) )。
徐子恒从2014年初到清平时，磷矿依然保持着繁荣。 道路上有大卡车相连，可以把山谷里的灰尘运到山顶，交通不便使城市物价比成都还贵，雨季时要储备两周以上的物资，以免成为孤岛。
2016年5月，棉茂公路汉旺贯通至清平段，孤岛恐惧消除。
第二年，清平大部分区域被划入大熊猫国家公园，保护区内42个矿井需要关闭，大部分矿工不得不告别。
“原来有四五千人的小镇很快安静下来，半年后就有两千多人了。 ”谢芬昌想起外来工走了，当地人出去打工，小部分人想把房子改成民宿。
谢芬昌说服家人储蓄两三万美元，贷款将三间卧室改造成民宿，目前民宿规模扩大到八间。
矿山关闭后，干净的水源滋养了漫山遍野的萤火虫。 谢家民宿开业那年，上山看萤火虫的车堵了好几公里。 一连几夜，清平镇上床难求。
延长的工期2013年遭遇百年一遇的暴雨山洪泥石流后，棉茂公路的设计再次改为高架线路，道路通过高山深谷之间远离荒川和危险滑坡体。 (南方周末记者翁洹/图) )。
自1964年公路整修以来，清平镇一直位于交通线的末端，公路的首要意义是磷矿石运输通道。
地震后，道路增加了生命线的意义。 通往清平的公路在震后第106天开通，大型急救设备错过了黄金救援期。
在破碎的山谷中，生命线和矿石的通道产生了矛盾。 倾倒在河内的炉渣成为泥石流的一部分，在暴雨和洪水中一次切断生命线。
据地震后参加抢劫的武警水电官兵回忆，救援时间为3个多月，3次在抢劫前被暴雨和泥石流冲走破坏。 这就像日后棉茂公路建设过程的预演。
开工于2009年9月8日，按照当时的计划，22公里的汉旺至清平段两年完成。
在当时看来，这并不是不可能的目标，韩青段可以在现有的韩青路改造升级，改变线路段也可以通过韩青路运输材料，不需要另设人行道。
但是，施工者在今后的7年里重复着“夺回清平孤岛”的剧本。
2010年8月13日，清平上游20多处山沟相继发生泥石流，共计约600万方堆积体冲入河道，形成巨大堰塞湖。 相比之下，棉茂公路韩青段设计的挖方量也为83万立方米。
届时，棉茂公路建成的10多公里路基也被洪水冲毁，公路建设回到汉旺镇口的起点。
汉段沿线遍布着“小冈剑”“一把刀”等刀光剑影的名字，因汶川地震而改变的山川众多，是当地人和建设者口耳相传形成的地名。
绵竹市交通局副局长曾超兵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8.13”泥石流后，各方按照以隧道为主、避免泥石流的思路，对设计方案进行了优化调整。
2012年4月批准的新方案，将桥隧道比从68%提高定为69.8%，利用隧道绕过了小冈剑和刀等路段。
事实上，设计者在勘探时发现隧道仍然是地震中最安全的建筑。 李大鹏是2008年进山的设计勘探队队长。 据他回忆，绵远河流域有几座小水电站，震后这些水电站的引水隧洞大多保持完好。
但考虑到棉茂公路穿越四条地震断裂带，修建长隧道易碎岩体，初步设计方案采用沿河公路布局低线方案，分散桥隧。
低线方案成本低，建设难度也低，与工矿区道路相连，还可以节约重建费用，但2013年洪灾再次打破了该方案。
当年年初，项目重组调度，距起点最近的8.5公里处完工路段完工施工，后续路段统一为二期工程，工期四年。
2013年7月，清平镇遭遇百年一遇的暴雨山洪泥石流，大量前期工程再次被破坏。
张海萍在那场洪水后几天到达了项目。 当时，他还是一名刚毕业的新闻专业大学生，沿着采药者的路线翻山越岭进入清平，在山头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灾害现场。
“河床上满是开着白花的大石头，最高的地方几乎与地面齐平，溢出的河水袭击着小镇。 至今仍能看到当时被埋的房子，露出了尖尖的屋顶。 ”张海萍的回忆。 他现任四川路桥棉茂公路项目部党支部书记，是项目驻点时间最长的员工之一。
再次上升的河床高度超过了低线方案中的道路标高，设计再次变更，道路通过高山的深谷之间，远离荒川的水和危险的滑坡体。
最终建成的棉茂公路桥隧道比达到76.6%，其中年内将建成通车的二期桥隧道比达到94%，用项目部经理杜爱军的话说，“这是地图上前所未有的线路”。
生命线孟昌德57岁，在清平町经营着一家川菜馆。 2022年5月，他通过手机相识，并认识了交通运输部副部长徐成光。
2008年11月2日，8名道路专家进山踏勘，36名导游陪同进山。 孟昌德就是其中之一。 队伍历时11天，从清平走到茂县，当时在茂县迎接的人中，有时有德阳市长助理徐成光。 孟昌德想起当时有专家说，棉茂公路是徐市长争取到的。
“当时他还是个年轻人。 我原以为这位市长真年轻。 上周我在手机上看到他的头发也白了。 ”孟昌德说。
徐成光当时担任市长助理。 他以前在交通部道路司工作。 是中组部选出的博士服务团的成员。 据《人民日报》介绍，徐成光到任后多次与国家相关部委联系，成功将棉茂公路纳入灾后重建规划。
转机涉及《汶川地震灾后恢复重建总体规划》 (以下称为“《规划》”) (生命线道路网)。 地震后，通往震中汶川的公路很难畅通，成都经雅安-马尔康-理县进入汶川的绕道发挥了生命线的作用。
为此，《规划》要求“各县必须有两条抗灾生命线路”，指定绵竹至茂县、成都至汶川两条道路。
交通运输部发言人在规划公布后表示，两个方向意味着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中，至少有两个方向有抗震能力强的道路。
徐成光向媒体介绍，棉茂公路是全国造价最高的二级公路，其造价从1992年测算时的每公里2000万元提高到2008年的每公里6800万元。
由于泥石流多次冲刷破坏，两次调整设计后的成本更高了。 根据四川省交通运输厅提供的信息，棉茂公路由香港援建资金和中央财政资金建设，共计33亿多元。
虽然投资昂贵，但对参与方来说是很难获利的项目。 四川路桥建设二期工程合同总金额15.83亿元，甫进场遭遇百年一遇泥石流，机械设备损失过亿。
比起财产损失，人身事故的风险更让人头疼。
张海萍记得有一块巨石击中了一辆卡车的驾驶舱，所幸掉落在无人乘坐的副驾驶座上。 “司机吓了一跳，那天徒步下山，辞职回家了。 ”
为了防止落石，一些高危车间在坚硬的基岩中开挖窑洞形状的车间，洞口用拇指粗细的钢筋焊接防护网。
在西南的建筑劳务市场，工人都知道棉茂项目是有名的辛苦人，特别是智能手机普及以来，一些工业园区没有红绿灯，留住了很多年轻人。
张海萍多次带着民警上山找人。 多年没有联系家里，工人家属给派出所打电话，想确认家人是否活着。
2022年6月28日，采访当天，26岁的工人张康吊在安全绳上，手脚并用在岩体上打孔。
这条路叫夹皮沟，路基劈山而建，所以路边是岩壁。 张康的工作是支护岩壁，避免落石和坍塌。 需要在岩石上喷上胶水，然后打孔挂防护网。
张康来自云南昭通，高山深谷出生了很多支护工人。 他在昭通话中说，棉茂公路是“吃人”的工作，意味着对工人的技艺非常挑剔，同行的10多名工人中，有一半人知难而退。
在中国的道路史上，工期达到14年的道路路线屈指可数。 新中国成立之初，长达2412公里的川藏公路北线也在短短4年内全线贯通。
在棉茂公路上工期的计算更为复杂。 因为建设过程仍然必须依赖河床里的人行道。 在三个多月的汛期用于淹没和破坏人行道，在剩下的九个月内，还有三个月用于恢复人行道。
翻修人行道对棉茂公路的建设者来说，就像推西西弗斯式的石头上山一样。
樱桃、工业园区和游客樱桃和水泥是茂县经济的两个晴雨表。
2008年地震后，茂县樱桃从每斤40元降到3元，水泥从每吨350元涨到700多元——元，原因都与运输有关。
樱桃是茂县产值最高的农产品，如今年产量近千万吨。 2022年6月中旬，茂县樱桃种植户陈温发结束今年最后一次一批樱桃，随车来到成都洽谈明年的合作商。
陈温经营的合作社每年可生产20万公斤不同种类的樱桃，其中只有一成在当地销售，其余全部出口，一半以上销往省外。
因为樱桃的价格很高，所以通常通过空运离开河流。 汶川地震两年后，阿坝州的樱桃只能从州内九寨黄龙机场发货，多在汶川至都江堰路段贯通后，从成都双流机场出发。
汶川的同事们更有优势。 由于汶川樱桃与茂县樱桃相比，陆路运输距离短50公里，“这意味着10%以上的损失率”。
“绵阳机场附近的冷链企业正在寻求我们的协助。 ”陈温说，茂县经棉茂公路到绵阳机场只需150公里。 比汶川离双流机场还近。
未来有新的产业。 建成通车的道路将连接清平镇、茂县县城和九寨沟，由矿石运输通道变为旅游走廊。
2016年建成的台阶连接了清平和繁华的平原，清平人从此改变了生活方式。 (南方周末记者翁洹/图) )。
汶川地震严重打击了绵竹机械、化工产业。 地震前的2007年，该市位于四川省“十强县”的第四位，但震灾后14年与年均十强无缘。 2022年9月23日，绵竹市被选为天府旅游名县，是震后转型的注脚。
对阿坝州的干部来说，棉茂公路开通也是个好消息。
2012年，阿坝州在绵竹郊区成立飞地工业园区。 这是兼顾民族地区生态保护和经济发展的措施。 但是，即使从茂县出发，到达这个工业园也需要3个半小时。 今后，这个行程预计将缩短到一个小时。
2022年6月，该飞地工业园区落地120亿元新能源材料制造投资，相当于茂县两年半的国民生产总值。
也有意想不到的事情。
2022年6月，清平镇卫生院医生罗小仙接到茂县患者电话。 患者得知棉茂公路贯通，能否派咨询救护车就诊。 对茂县东北部山镇居民来说，清平是最早能到达的低海拔地区。
按计划，棉茂公路将于2022年9月27日开通。
8月22日，棉茂公司组织人员前往建设段多条隧道的进出口，逐一清洗污染严重的洞门，并重新刻字。
这些进出口都是2016年开通的香港援建段，出口左上角悬挂着香港特别行政区紫荆花徽章和建设单位蜀道组标识。
但是，棉茂公路再次延期了。 10月13日，棉茂公司董事长李兴华在一次广播节目中表示，阿坝州近期出现疫情，同时由于今夏四川高温限电，部分机电设备订单延误，具体开通时间以权威电商为准。
据四川省交通运输厅10月17日消息，棉茂公路将于2022年11月底前建成通车运营。
南方周末记者李玉楼
